Z明郼

可言

是约稿。

【醉里挑灯】

在互不联系不知多少日子后，周泽楷意外遇到了泪眼朦胧地抱膝蹲在路边、比记忆中更成熟的脸上带着一个鲜艳巴掌印的旧交。

“肖学长？”同样不知多少日子没有呼之于口的称呼不假思索泄出嘴唇，周泽楷瞧见走丢的孩子一样浑身散发出茫然无助气息的肖时钦似是一愣，随后抬眼朝他看过来。

“周……周泽楷？”男人似乎并不相信他是周泽楷，颇为严肃地推了推眼镜，盯着他瞧了很久才不决地叫他。

周泽楷微笑着点点头，也许是今晚夜风有点大，他皙白两颊上洇出点桃粉。之后含笑的视线再次被肖时钦右脸的嫣红吸引，井天蓝色的目光中登时搀入浓浓不安与关心。

被这样情绪浓厚的眼神盯着看，男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欲盖弥彰地挡住红肿的右脸，跟着对周泽楷干笑两声，“好久不见啊学弟，但是你在外面这样没关系吗？也不戴个口罩什么的挡一下，毕竟是国内第一名模了，虽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过还是要小心碰上粉丝被搭讪啊哈哈……”

“嗯……”想起粉丝令人难以回应的热情，思考了会儿后周泽楷擎手把脖子上的围巾往脸上扯了扯，“忘记带。”顿了顿，又补充，“以后会注意。”

男人看他这样子，目光散漫开来，出神的时间倒是没有周泽楷思考的时间久，片时后喃喃一句：“你还是老样子啊……”

大学时期是这样，成为国内炙手可热的第一名模后也是这样，只是不知道，他拒绝别人爱意的方式还会如当年一样吗？

男人抱紧膝盖将自己团紧，理智上他不想对这个问题起八卦心思，可情感使他在团紧自己身体后很快又放松开，并且借着浓郁到足以迷惑人脑力的草莓味信息素，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你——”刚说了一个字，就见周泽楷向他走过来。

嘴巴不由自主闭起，望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周泽楷，明明他嘴角扬着始终如一的温和微笑，却令肖时钦忽然慌了。他忍不住发抖，特殊时期造就、害了热症一样灼热的体温腐蚀了他的思考能力，他只是呆呆看着铭记在脑海中的那个男人越来越靠近，即便脑内有个声音在大声喊叫让他现在快跑，两条腿仍只是抖着，丝毫没有动起来的意思。

截然相反的职业造就的迥乎不同的处事习惯使两人诡异达成了行动上的一致——肖时钦出神想着——不过如果他是出于机械工程师的理性选择站在这里等待与周泽楷体面道别，那周泽楷是出于什么才走向他呢？

肖时钦来不及想清楚答案，因为周泽楷已经在他面前停下。他嗅到周泽楷身上浅淡温和的薄荷香烟味，身为omega的本能使他两条腿抖得更厉害。

不行，现在他必须得走了。

“我有点不舒服，要先回家了……学弟你也早点回去吧。”

肖时钦没有说“再见”这种话。今晚出乎意料的重逢虽然没什么令人尴尬之处，却不足以使他再主动面对周泽楷。“周泽楷”这个备受关注的名字，本就不该和籍籍无名的肖时钦一起出现。

短暂发散的思维集中回来，肖时钦转身，准备像当年一样先行离去。周泽楷在他身后仍旧一声不吭，听动静并没有追上他。

肖时钦倏地感觉喘不上气。擎手扯松本本分分箍住脖子的深灰色领带，边走边犹如钟摆左右晃动的身子前行得很是困难，他一边希望自己可以走快些，早点摆脱那两道即便看不见也能感知到温度的井天蓝色视线，一面又矛盾期待着自己能够得到几度午夜梦回都想得到的挽留。

但是随着与那人距离的拉远，肖时钦期待的心慢慢沉下去：或许周泽楷只能是他曾经的学弟了吧。

理智受发情期影响，本来在公司组织的交际宴会上被竞争对手假借醉酒猝不及防打了一巴掌已经不无委屈，这下子眼里朦胧的水雾直接凝结成水珠，接着在重力作用下坠出眼眶，滑过脸颊流进唇缝，渗进里面就是一点涩味儿。

而目送肖时钦渐行渐远的周泽楷则并不知悉肖时钦此刻苦涩难言的心情，他静静望着肖时钦明明身板挺直可是难掩落寞的背影，不由自主想起那年肖时钦跟他表白完后也是这种姿态离去。

周泽楷的视线落到肖时钦手上，那时由于害羞，直至肖时钦消失在自己视野中他都没能鼓起勇气拉住肖时钦的手，然而终于再见面的这一次，他不想再放任肖时钦又一次从自己视野中消失。

即便……即便是要消失，也该听完那时他来不及说出的那句话。

深吸几口气又缓缓呼出，而后周泽楷红着脸，坚定地大步迈向同他已拉开很长一段距离的肖时钦。

“……学弟？”被抓住手腕的肖时钦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迷茫回头，然后对上周泽楷无可挑剔的那张俊脸上展现的认真神色。

“学弟也喜欢学长……”他轻声说。

“呃……啊？”肖时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由于惊讶和茫然张开的嘴巴忘记合上，呆呆与面红耳赤的周泽楷沉默对视的过程中宕机的大脑慢慢恢复运转，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心地破土而出的猜想令他不自觉将眼泪流得更凶。

“周学弟，我喜欢你！”——或许，或许他是在回应当年那句表白么？

3年没见都未曾停歇的汹涌爱意促使肖时钦反手用力握住周泽楷的手，他必须得向周泽楷确认这个猜想，哪怕是他猜错了，也必须要问个明白，不留遗憾。

可他没能问出口。

肖时钦大概不知道他的信息素其实不是草莓味——“……草莓露酒。”鼓足勇气给了肖时钦一个抚慰特殊时期的临时标记之后，周泽楷突然这么说。

“什么？”

发情期的不适感暂时得以缓解，肖时钦捂着嘴巴含糊询问，脸上的伤却似乎更红了些。

面色酡红的周泽楷摇摇头，沉默了不多时，小心翼翼牵紧肖时钦又热又抖的手，扫了眼他右脸后道：“去买冰吧。”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被亲得心乱如麻的肖时钦不明所以却也乖乖跟上，全然忘了自己想问的事和说过要先回家这碴儿。

两人闭口不谈刚才临时标记的事，可周泽楷不会忘记他吻上肖时钦嘴唇时，草莓味与泪水混合后先甜后苦、而后让他沉醉迷恋的滋味。

至于那些还没说清楚的事——牵着肖时钦的手紧了紧，周泽楷偷偷绽开一个满足的笑——就等送肖时钦回家后再跟他慢慢表白吧。

【梦回】

周泽楷的信息素其实不是薄荷。

“学弟的信息素是薄荷香烟。”棕黑短发的青年扬着温文尔雅的笑，落在被不知第多少次拦住的周泽楷眼里，只觉更加不自在。

“要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么？”

肖时钦紧追不舍，在他身旁像什么推销人员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周泽楷侧头瞥他一眼，没说话。

猜东西这种事只是浪费时间和脑力，除非避无可避，否则周泽楷从来不愿意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再说，他知道肖时钦自己会说。

总是这样，他们的相处模式，一个尽可能喋喋不休，一个始终沉默聆听。没有特殊情况都是这样。

“学弟也可能猜不到，我还是直接告诉学弟吧。”果不其然，肖时钦笑吟吟弯起眼，长长眼睫镀着层阳光，朦胧掉眼里映着的青年模样，“忘记具体什么时候了，只记得是高中，有一次和朋友聚餐被逼着吸了一根烟，恰巧就是薄荷味道的呢。学弟你应该还没有吸过烟吧？味道就像你身上这样——”

棕黑短发的青年突然弯腰凑近，在不由自主顿住脚步的年下者心口前深深嗅了口。

“就像这样，薄荷一样冷冽，又像香烟那样让人上瘾的味道。”

周泽楷的心跳从这一瞬间起乱了节奏。